思苦自看明月苦,人愁不是月华愁

【谪月】永月难圆

还没看更新,接的是第38章剧情,24k纯狗血

不好的都是我,谪月完美无缺!【振声

 

 

 

1

 

 

 

众里寻他与梦里寻他,皆非一件易事。

 

从前是紫陌红尘远,左右难相见;其后是碧落黄泉深,上下无机缘。

 

月无缺在这没有剑谪仙的尘世间活了数百个年头,赏花同月,有酒共友,算不得十分孤独。

 

只是心中有缺。

 

剑谪仙曾言:缺口,有时候才是解开一切的关键。于是这往后的每一日,月无缺都在等。

 

每一朵将开未开之花,每一轮似圆非圆之月,每一盏微醺已醺之酒,都同他一起在等。

 

等一笔无题能题之解,一名当归不归之人。

 

 

 

2

 

 

 

月无缺常咬牙切齿地骂剑谪仙“愚蠢”,可叹自己和愚蠢的兄长,从骨子里是一样的人。

 

从禘宫出来,他已浑身浴血,昏迷不醒。是舒龙琴心背着他回转玉川仙境。再睁开眼时,已是第二日的清晨。

 

天光在丹桂树旁投下发青的影,舒龙琴心、江南春信和梦丹青等正道中人四下围成一圈,显是守了他一宿。

 

月无缺甫回神智,第一句便问:“荒禘死了吗?”

 

“无缺,你终于醒了!”

 

众人见他清醒,一时激动,倒没人回答他的问题。梦丹青又要落泪,琴心忙问:“可有感觉哪里不适?”

 

“死不了。”

 

月无缺勉力活动一番,只觉四肢如铅,肺腑沉痛。所幸胸口传来阵阵暖意,稍稍缓解了不适。看来沉木腐毒已解,玉连环与丹桂树又能再次缔结,那股令人作呕的恶感,也随之消失无踪了。

 

他稍做调息,又问道:“荒禘死没?”

 

众人面面相觑,一时语塞。过了半响琴心才道:“荒禘被人所救。”

 

“谁?”

 

月无缺又惊又怒,踉踉跄跄站起来。梦丹青等人忙上前拦住他,月无缺气空力尽,竟然挣不过他们。好一阵折腾后,琴心拂袖怒道:“你现在这个样子,是准备去送死不成?!”

 

“是谁?”月无缺犹自挣扎,一副不要命的架势,好像只要有人吐露一个名字,他就会拖着伤躯,天涯海角的追杀而至,把他连同荒禘一起撕成碎片。秦假仙在一旁也着急起来:

 

“我说你这个缺心眼仔哟,哪有像你这样报仇的,仇人没死,自己半条命先没喽!”

 

“闭嘴。”

 

月无缺一阵晕眩,眼前发黑。

 

他找上明狴荒禘,本就抱着玉碎之心,行招之间全无理智,毫不惜命。只欲饮其血,啖其肉,最好让这人永坠阿鼻,受尽极苦,方能偿还剑风云所受之万一。

 

双方战至精疲力竭,各自负伤沉重。月无缺闭上眼睛回想,只记得惊心动魄的最后一招:红云血月里,烟尘四起中,觉月天锋堪堪刺入荒禘的喉咙,而荒禘的手,也即将洞穿他之胸膛。

 

“哈。”

 

“我竟然……还活着。”

 

月无缺嘶声笑了起来,伸手抚上胸口,感到十分不解。

 

这段时日以来,他身躯负荷已至极限。归还妖心,强用天火,加上韶无非之掌、和凤翥之毒、剑风云之死,桩桩件件都是无常索命。

 

在去往禘宫的路上他就有所觉悟,从未打算活着回到玉川仙境。

 

可他竟仍然活着。

 

“是谁救了我?”

 

“是……”

 

琴心欲言又止,一旁的梦丹青按住他的手,暗暗摇了摇头。

 

梦丹青道:“是我们自禘宫将重伤的你带回。当时荒禘已不知所踪,只余一息尚存的你,随后我们又从剑风云身上找到了腐毒解药,这才……”

 

“并非如此。”琴心像是想通了什么,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他。

 

“琴心。”梦丹青不及阻拦,叹了口气。

 

“是师尊救了你,无缺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玉连环里,藏有他之神识。他早算出你有命定三劫,便预先留了后招。”

 

月无缺面色骤然苍白至极。

 

“但我当时,并未见到……”

 

“当时你已失去意识。”琴心别过头去,狠心继续道,“我们赶到之时,正看到他为你挡下荒禘终招。”

 

“那他现在……”

 

“那是师尊的最后一缕神识。”琴心轻轻道,“原就是为了替你化劫。神识既已尽散,从此便不存于世,永绝轮回……”

 

“琴心!”

 

梦丹青温和秀雅的面容上,少见地带了愠色,“这些事情日后再说,无缺现今的身体状况……”

 

“无缺有知道真相的权利。”琴心拂开他的手,“若不告诉他,只怕他今晚又要去寻荒禘相杀一场,届时若再出事,岂非辜负师尊以命相护?”

 

“可是……”

 

梦丹青还要与他争辩,月无缺却毫无预兆地呕出一大口血。

 

众人皆吓一跳,忙把人按回丹桂树下。琴心见状,也暗自懊悔自己话说的太过。他认识月无缺多年,知他心病也知他偏执。此时一面运功替他缓解体内伤势,一面放缓了语调道:

 

“我说这些,只是要让你冷静下来。报仇一事,众人与你同心。只是还需从长计议,切莫急于一时。”

 

“是啦。”秦假仙在一旁帮腔,“先将身子养好要紧啦,正道已经没了剑风云,可万万不能再少一个月无缺啊。”

 

月无缺擦干嘴角血迹,好似真的恢复了冷静一般,只低声道:“你们都出去吧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琴心再三斟酌,终是放不下心,又道:“无缺,师尊为你做任何事,都是心甘情愿的。你千万不可因此苛责自己。”

 

“我不想听,出去。”月无缺疲倦地阖上眼睛。

 

“罢了。”琴心心知此时多说无益,只得道:“你之伤势需要静养,我们便在外头守着,有任何事,唤一声便是。”

 

众人离去,玉川仙境复又归于寂静。只余一个终于潸然泪下的人,和一棵镇日鸣声呜咽的树。

 

“不存于世,永绝轮回……”月无缺眼前一片朦胧,喃喃道,“这便是你留给我的答案吗?”

 

“你问过我了吗?”

 

“剑谪仙,你问过我了吗?”

 

虚空之中,并无人可应答。

 

剑谪仙只是一意孤行地要他活着。

 

 

 

3

 

 

 

剑谪仙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。

 

剑谪仙匡扶正义于倾危之际。

 

剑谪仙超然物外,洞烛先机,凛然步劫,生死无悔。

 

但那是属于世人的剑谪仙,不是月无缺的。

 

在更久远以前,还未出现所谓的天命的时候,剑谪仙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兄长,独属于月无缺一人。

 

月无缺真心实意地想要恨他,甚至为此离开恒山,刻意遗忘与他相关的所有人与事。

 

可他真正全遗忘了吗?

 

记忆如同隐在云后的月,只需一点有情的风吹拂,就会显露出原本的颜色。

 

他们出身苦境,父母早亡,连尸骨都未留下。苦境永远烽火连天,或天灾,或人祸,绵延不绝,没有尽头。孩童稚子要在其中求存,个中辛酸,不必言说。

 

活着是好事吗?也许那时的剑谪仙也曾怀疑过。但他从未让这样的想法影响到月无缺。

 

剑谪仙发誓要让月无缺好好活着。

 

他的悲天悯人之心,泰半源自月无缺。无人能替他们遮风挡雨,于是剑谪仙自己长成了一片天空,托住掌中明月,驱散所有阴霾。他怜他爱他,把他捧在心尖上疼宠,甚至希望他能慢点长大,如此方可晚些明了这世间的残酷,多做几日无忧无惧的孩童。

 

多年以后秦假仙批判月无缺:“难怪是败家豪饮的纨绔子弟,原来是慈兄多败弟。”确实不无道理。

 

可剑谪仙管不了那么多。月无缺摇摇摆摆地要他抱,月无缺软软糯糯地喊:“阿兄”,月无缺把唯一的馒头掰成两半,眨一下蓝眼睛,迅速把大的那块塞进他嘴里。这些碎片般的瞬间,构成他漫漫长夜里唯一的光。每当他为一口羹汤疲于奔命之时,只要想到幼弟还在家中等候,便又生出无穷的意志。

 

要好好活着。

 

后来在一次动乱之中,剑谪仙身受重伤,被一名须发皆白的高人所救。

 

高人身带天命而来,道他天生仙骨,问他愿不愿意靖平这烽火狼烟,弭清这苦海浊世。

 

“自然愿意。”剑谪仙淡然道,“但我要先回家给我弟弟做饭。”

 

高人先是一怔,而后抚须大笑。

 

“先护一人而后护百千万人,先平一家而后平天下苍生,原为世间至道。”

 

高人留下一张路观图,上有奇山巨石,倚空绝壁,远烟如碧,浑然不似凡境。

 

“剑谪仙,你应该去恒山。”

 

于是故事在冥冥之中题上新序,恒山这二字,带着千钧之重,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头顶,又冠于他的名前。

 

剑谪仙从此不仅是剑谪仙。

 

剑谪仙带着月无缺一起前往恒山。

 

恒山有八巅,修行者不知凡几。剑谪仙年岁尚轻,但未过多久,已俨然是其中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了。

 

顶峰的仙宿们每日传道授业,提到剑谪仙便赞不绝口,提起月无缺却爱恨交织。

 

剑谪仙稳重,月无缺跳脱;剑谪仙知进退,月无缺尽胡来;剑谪仙修行勤勉,月无缺怠惰如斯!偏偏后者也是个天资卓绝的根骨,毫不逊色于剑谪仙。美玉良才,若不雕琢,岂非可惜?

 

众人明里暗里提点剑谪仙,要他好好管束月无缺。剑谪仙付之一笑:“由他去。”

 

月无缺得了他的准许,恨不得上房揭瓦。众人叫苦不迭,只道剑谪仙早晚要将他宠坏了。

 

随着月无缺年岁渐长,剑谪仙的纵容只增不减,但也渐渐有了新的方式。

 

剑谪仙每日卯时便要起床,月无缺往往还在榻上睡得正香。剑谪仙替他把乱踢的被子盖好,再蹑手蹑脚地出门,去膳房买他爱吃的粥和烧饼。

 

等月无缺醒来,桌上永远安放着热气腾腾的早膳,但不见剑谪仙。

 

他推开门,剑谪仙正在院中练剑。

 

月无缺惯会撒娇,揉揉眼睛,拖着长音叫一声:“阿兄。”

 

剑谪仙便回过头来,手中剑花挽出一个漂亮的收势,朝他微微一笑:“醒了。”

 

“我要阿兄陪我吃早饭。”

 

“可是我的早课还没做完。”剑谪仙哄道,“无缺听话,自己吃完好不好?”

 

“那好吧。”月无缺在他面前是很乖的,委委屈屈地掇起小凳坐到门口,看他练剑,一边啃烧饼。

 

烧饼还是一如既往的酥脆,但月无缺吃到嘴里,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。

 

如此反复几次,月无缺为了能跟兄长一起吃早膳,含泪同他一道早起。

 

再后来,含泪同他一道做早课、修剑法。

 

再再后来,嘴上嘀咕着“麻烦”,却往往冲在最前,同他一道除魔卫道,济世扶危。

 

最后,世人已皆知恒山兄弟之名。谪仙邀月,月伴谪仙,乃是不世出的二名顶先天,世间得正道如此,苍生幸甚。

 

——只有念书是无论如何不行的,再怎么都会犯困。剑谪仙笑着戳一戳他额头,还是那句话:由他去。见识天下万物,不必靠博览群书,亲身经历亦无不可。

 

他只希望月无缺是自由的,永远能去做自己真心想做之事。

 

岁月如同潺潺流水,倏忽而逝,不舍昼夜。恒山之上朔风吹雪,将剑谪仙的一头青丝也吹成霜白,月无缺的倒是没怎么变。

 

剑谪仙还是会像多年前一样替月无缺绾发。微卷的长发灿金流光,触手柔软。剑谪仙用一枚玉扣在发顶绾出一个髻,垂落在两侧的长发也细细编好,再用发冠收束。不出片刻,眼前便是丰神俊秀一玉人。

 

他在镜中看月,月也在镜中看他。

 

“我好不好看?”月无缺故意问道。

 

这人若有尾巴,此刻定然已经翘到天上去了。

 

剑谪仙不禁失笑,摸摸他的头。

 

“吾之小弟,自然是——”

 

天上地下,举世无双。

 

在那一瞬间,剑谪仙觉得“恒”之一字,着实太过沉重。

 

他既要做恒山剑谪仙,又想贪心的停驻在此刻,可惜这片刻的永恒,注定不在恒山的“恒”之中。

 

天意如刀,早已高悬于头顶。

 

剑谪仙夜夜观星,等待它森然落下之日。

 

命数如星盘,世事如棋盘。剑谪仙心怀天下,决心要做那个未雨绸缪的执棋者。

 

可他千算万算,未料想到,竟是月无缺先行一着。

 

 

 

4

 

 

 

“无缺,我不会让你有事。”

 

剑谪仙在血海深渊找到月无缺的时候,天罚已落。

 

月无缺鬓发散乱,衣襟染血,见他前来,竟还翘起嘴角笑了笑,很得意似的。

 

剑谪仙头脑一片空白,把他抱在怀里,机械地重复道:

 

“我不会让你有事。”

 

“你……果然来了。”月无缺断断续续地笑着,心脏被啃食之痛,让他说话都软绵绵的,“我是不是……很聪明,阿兄……”

 

“你太傻了,你太傻了。”

 

一滴眼泪坠在月无缺的颊边。他怔怔抬起手,去摸剑谪仙的眼睛。

 

剑谪仙竟然哭了。月无缺从未见过剑谪仙流泪,那双星河一般的紫眸里此刻雾蒙蒙的,看在月无缺眼里,竟让他死去的心脏又跳动了一下,随后泛起比先前更猛烈的疼。

 

“把我……葬在恒山。”月无缺用尽最后的力气道。

 

“我不准。”剑谪仙抱着他的尸身,一贯不形于色的面庞上,竟染上了一丝狂乱。

 

“我不准!我不准!我一定要救你,哪怕……”

 

你将怨恨我终生。

 

 

 

5

 

 

 

“丹青。”

 

月无缺找到梦丹青。

 

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。”

 

“何事?”

 

梦丹青见他此刻神智清醒,语气平静,略略放下心来:“只要我力所能及,一定为你办到。”

 

“我要你之梦笔,为我重现取天火那夜的记忆。”

 

“这……你是全然遗忘了吗?”

 

“倒也并非全部。”月无缺淡然道,“只是早些年我深恨剑谪仙,刻意去遗忘了一些重要细节。如今再试图去回想,却是无论如何也串不起来了。”

 

听到剑谪仙这三字,梦丹青眉心一跳,十分为难。

 

“无缺,情绪波动,对你伤势并无益处。”

 

“你这话未免太小觑玉人。”月无缺笑笑,“上次你也说意识抽离万分凶险,我不也无事吗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这是最后一次。”月无缺补充道,“我要是一直起来,夜里又得做噩梦。”

 
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

 

梦丹青无奈,祭出梦笔,再次叮嘱:

 

“无论看到何事,皆需自持,切不可神智动乱。”

 

“放心罢。”

 

“笔底烟霞,梦中神遇——起!”梦丹青喝道。

 

月无缺的意识,随着这个起字,逐渐沉入多年前的那个黄昏。

 

他看见自己站在剑谪仙的书房外。

 

这个月无缺看上去十分的失魂落魄,旋即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,双手握拳,不落声息地离去了。

 

是了。那时候剑谪仙和玉龙隐士共商治理寒夜霾害之法,剑谪仙决意在今夜前去,取上古燧皇遗留之天火。被他意外听到。

 

“要取天火,代价非常。”玉龙隐士的语气里含着几分隐忧,“还是我去罢,你若出事,月无缺他……”

 

“此事非吾不可。”剑谪仙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,“你尚有其他安排,至于无缺……”

 

“他会放下的。”剑谪仙沉默良久,最后叹息道。

 

月无缺心神一阵波荡,梦笔牵动画面一转,月上中宵。

 

剑谪仙将轩昂剑龛背至身后,准备前往仙脚之巅。他推开房门,却见月无缺正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。

 

月无缺喜爱丹桂之香气,说它“霜浓细蕊,属桂堂仙”。这棵桂树是剑谪仙特意为他寻来,恒山顶上终年苦寒,丹桂能成活,颇费了一番心思。

 

“兄长。”月无缺呓语。

 

“无缺?”剑谪仙未想在此时见到他回转,顿感棘手:“你不是下山去处理事情,怎会这么快回来?”

 

“兄长不想我回来吗?”

 

“怎会。”剑谪仙柔声道,走得近了,才发现月无缺手上擎了一只酒盏,目中含水,双颊绯红。

 

“原来是醉了。”剑谪仙松了一口气。虽不知他为何饮酒,但应付一个昏昏沉沉的月无缺,总归比清醒敏锐的月无缺要容易许多。

 

剑谪仙将他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,“你从前不是说,这二两黄汤又苦又辣,有辱尊喉?”

 

“我说过吗?”月无缺睁着漂亮的蓝眼睛,一副醉得不轻的样子,“只是今日突发奇想,觉得酒之滋味,倒也不错。”

 

“那便进屋去饮,外面风寒。”

 

“不要。”醉后的月无缺仿佛变小了很多岁,还是那名娇气黏人的幼弟,伸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角,“兄长是要出门吗,我要与你同去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听话。”剑谪仙只得拿出岁寒时的做派来哄他,“为兄去办一件小事,过几日便回来陪你好不好?”

 

月无缺不言不语,却突然站起身来,拽住他的衣领。

 

酒盏滚落在地,碰出伶仃细响,剑谪仙嗅到一阵清隽的余香,来自桂花与陈酒的芬芳,来自月无缺的唇畔,越来越近,越来越浓。双唇相距不过半分之时,剑谪仙叹息一声,以手指抵住他的嘴唇,道:

 

“无缺,莫闹。”

 

“我才没有在闹。”月无缺嘟囔道,转而将下巴埋在他的肩上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好好休息吧,无缺。”剑谪仙轻轻抚着他身后长发,梦呓般低声道,“你之路途,才刚刚开始。”

 

“你的世界应当更为广博,你会遇到更多神采飞扬之人,和妙趣横生之事。”

 

“到那时……”

 

“你就会……”

 

忘记这段错位的感情。

 

忘记我。

 

 

 

“无缺……无缺!”

 

梦丹青的声音从遥远的天外传来,“收敛——心神……”

 

只一瞬,梦笔所织丝线,在意识世界剧烈的震荡中断裂成两截。梦丹青眼疾手快,急收异法,半炷香后,总算有惊无险地看到月无缺睁开眼睛。

 

“你没事吧?”梦丹青十分后怕。

 

“无事。”月无缺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,他记起了全部。

 

那晚他打定主意,要替剑谪仙承受天罚,甚至不惜放出消息给僰君。僰君闻讯而至,与剑谪仙缠斗。月无缺趁此机会登上仙脚,先他一步取走天火,又独自前往血海深渊受劫。

 

随后剑谪仙将他之尸身从血海深渊抢回,取丹桂灵元重塑,以僰君心脏为基,再行斗转星移之术,将自身命元转至他身。

 

“剑谪仙,剑谪仙。”

 

月无缺喃喃道。

 

“你说错了。”

 

月无缺并没有醉,他没有爱错,却恨错了人。

 

 

 

6

 

 

 

月无缺还是醉了。

 

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饮酒,当然值得一醉。

 

月无缺坐在丹桂树下,醉眼朦胧向上看。月轮离他很近,仿佛就挂在丹桂树的枝条之上。还是那样的无悲无喜,波澜不惊。

 

今夜的月未满,差一点可成圆。多年前月无缺去仙脚之巅求取黮月天火,所见也是这样的月色。

 

错了,一切都错了。

 

幼时他偶然翻阅典籍,看到上面记载的逆天改命之法,大惑不解,问剑谪仙道:“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,怎么会有人这样傻,把寿命让给其他人?”

 

剑谪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响,最后很是笃定地告诉他:“也许有一天,你也会遇到那名比你性命更重要的人。”

 

“你会为了他不顾一切,甚至为了他忘记自己。”

 

剑谪仙说得玄之又玄,月无缺很是怀疑。

 

真的有那个人吗?

 

“那你呢?”月无缺又反问剑谪仙。

 

他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,不知为何有一些紧张:“你遇过那么多人,可有遇到那个人?”

 

“有。”

 

“是谁?”

 

剑谪仙没有给他答案。

 

漫长岁月中,剑谪仙没有给他答案的问题何其多。月无缺曾真心实意地想要恨他,恨他什么都不讲,恨他自作主张,恨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,把剑谪仙从月无缺身旁夺走。

 

他破坏剑谪仙留下的安排、反抗剑谪仙交他的天命、曲解剑谪仙、针对剑风云……是恨也好,是爱也罢,他只是用了半生的时间去明白,原来月无缺的眼里,看不见其他人。

 

原来他早就遇到了那个人。

 

除了剑谪仙,再没第二个人能让他这样奋不顾身。

 

 

 

7

 

 

 

剑谪仙曾言:缺口,有时候才是解开一切的关键。

 

谪仙去后,明月长缺。月无缺拼凑出了所有关键,却永远也解不出这道题了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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